等待939天的庭審:被“指居”者死亡,辦案人員刑訊逼供?

在⼩院⾥,他被放進⼀個鐵籠⼦⾥吊起,腳⼏乎挨不着地,有辦案⼈員往他頭上澆⽔,然後⽤電線綁住他的後腰進⾏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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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他被放進⼀個鐵籠⼦⾥吊起,腳⼏乎挨不着地,有辦案⼈員往他頭上澆⽔,然後⽤電線綁住他的後腰進⾏電擊。

新樂市公安局刑警⼤隊⼤隊⻓表示,裕華分局經常辦理涉⿊案件,可以讓隊⾥的年輕⺠警跟着學習學習,於是就選擇了近兩年來新進的6個年輕⺠警。

暴欽瑞死亡當晚,銷燬證據、建⽴“攻守同盟”的⾏動就開始了。


2025年2月12日,是農曆正月十五。

那天晚上,即便喫了安眠藥,暴繼業還是睡不着。第二天,對他兒子暴欽瑞實施刑訊逼供並致其死亡的辦案人員即將受審。這場庭審,暴繼業等待了939天。

2022年7月7日凌晨,暴繼業和兒子暴韶瑞、暴欽瑞等10人分別被警察從家中帶走。他們被認爲參與毆打民工、放高利貸等。此案被命名爲“5·25”專案,由河北省石家莊市公安局裕華分局、新樂市(石家莊代管的縣級市)公安局和高邑縣公安局聯合辦案。

暴欽瑞和同案9人均被執行指定居所監視居住。13天后,2022年7月20日,34歲的暴欽瑞死亡。同案人均被取保候審,後又被全部解除取保,原因是“發現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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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20日凌晨,在被“指居”13天后,暴欽瑞死亡。(受訪者供圖)

2023年9月19日,《南方週末》報道此案。(詳見《被“指居”者離世:公安稱其餘同案人員“不應當追究刑責” 》)。

2023年11月25日,“5·25”專案辦案人員涉嫌瀆職犯罪一案經河北省人民檢察院指定,由保定市人民檢察院異地管轄。南方週末記者瞭解到,此案由最高檢督辦。

偵查終結後,新樂市公安局8名涉案人員由保定市蓮池區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石家莊市公安局裕華分局3名涉案人員由望都縣人民檢察院審查起訴。

南方週末記者獲悉,石家莊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鬍偉也牽涉此案,目前已因涉嫌妨害作證罪等罪名由安國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

2025年2月13日上午10點,保定市蓮池區人民法院對新樂公安8名涉案人員涉故意傷害罪、刑訊逼供罪進行公開審理。裕華分局3名涉案人員的案件尚未審理。

庭審中,被控刑訊逼供罪者在不同程度上對偵查階段供述的刑訊逼供行爲翻供。

2025年2月14日將近24點,爲期兩天的審理結束。法官宣告休庭,擇期宣判。

訊問之前先“培訓”

2025年2月13日上午10點,庭審開始。8名被告人由法警帶入被告席。

除第一被告張旭光外,其餘7名被告人都是“90後”,當中還有兩人是“00後”。起訴書顯示,張旭光是新樂市公安局刑偵大隊事業編職員,邢子超、王子謙等6人系刑偵大隊民警,馬帥則是輔警。

一張在案的“5·25”專案組成員分工表顯示,張旭光和裕華區公安分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耿春遠是專案組指揮,負責“領導專案組偵辦工作,協調各單位工作分配”等。審訊組共有10人,分成5組,負責審訊2名嫌犯,新樂市公安局6名民警均在內。

馬帥的名字不在這張分工表上。公訴人在庭上指控,馬帥按照張旭光指示準備了審訊的工具,也曾參與過具體的刑訊逼供行爲。

涉案民警中,有人在進入專案組時工作不到1年,尚在見習期,也有的是第一次參與辦理涉黑案。案卷材料顯示,讓他們參與此案,有讓他們跟着積累辦案經驗的想法。

張旭光在訊問筆錄中稱,2022年6月的一次飯局上,耿春遠告訴他,他們“經營”着一個高邑縣涉黑案,辦得差不多了,但主要的犯罪嫌疑人在石家莊(裕華區)有房,沒法辦理指居(注:辦理指居的一個條件是,犯罪嫌疑人在辦案機關所在地的市、縣內無固定住處),想用新樂市公安局的手續,到時可以分掃黑除惡的成績。

張旭光向新樂市公安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彙報後,大隊長表示,裕華分局經常辦理涉黑案件,可以讓隊裏的年輕民警跟着學習學習,於是就選擇了近兩年來新進的6個年輕民警。

多名被告人提到,由於大家沒有經驗,開始分組審訊前,他們有過幾天集中審訊,張旭光向他們演示瞭如何訊問。審訊要求新樂市公安局所有辦案人員參加,帶有培訓的意味。

邢子超在筆錄中稱,第一遍訊問時,被指居者不好好說,張旭光就扇耳光。其他人不動手。到第二遍,就讓馬帥上工具,最開始用的是PVC管打手心、 腳心,後來暴欽瑞和暴韶瑞很不配合,主要針對他倆用過好幾次手搖電話機,還用過皮帶、鎬把和電棍。

“張旭光有沒有給你們說過,如果不按他的要求做會怎麼樣?”法庭上,被害人的訴訟代理人詢問邢子超。

“我們其實都不太願意做,都是從學校剛出來。(如果不照做,張旭光)可能會評價這個人不適合幹這行之類的。”邢子超回答。

還有人供述,張旭光說過“不敢下手就當不了好警察”“警察不會動手就是窩囊”。

張旭光在庭上否認了自己指揮過其他年輕民警進行刑訊逼供,他也不是專案組負責人,稱自己只負責後勤。他表示,自己只是事業編職員,沒有警官證和警銜,在新樂市刑警大隊也沒有具體職務,是“打雜的”。

被害人的訴訟代理人認爲,“5·25”專案中的刑訊逼供行爲是“有組織、系統性的”。

石家莊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鬍偉作爲石家莊市局督辦、指導“5·25”專案辦理的負責人,向專案組提出過刑訊逼供的指示。

根據另案處理的耿春遠的供述,嫌犯到達新樂賓館兩三天後,胡偉和辦案人員開了次會。胡偉說,嫌犯態度不好,要加大審訊力度。按照耿春遠的理解,胡偉說的“加大審訊力度”就是“加大刑訊逼供的力度”。他認爲,跟着石家莊市局掃黑隊辦過掃黑案子的人,都明白鬍偉的意思。張旭光亦在口供中有同樣的解釋。

不過,在庭審中,當被問及胡偉是否曾說過“加大審訊力度”時,多名被告人予以否認或表示自己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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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2月13日至14日,8名“5·25”專案辦案人員在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法警訓練基地受審。(南方週末記者韓謙|圖)

多人翻供

手搖電話機、電警棍電擊,鎬柄、PVC管擊打,皮帶抽打,吊籠子,扇耳光與拳打腳踢。

這是檢察院起訴書中指控的,2022年7月7日至7月19日,張旭光、邢子超、王子謙、吳瑋濤等8人查辦“5.25”專案期間,爲獲取暴欽瑞、暴紀濤、暴韶瑞等人有罪供述時採取的刑訊逼供手段。

刑訊逼供除造成暴欽瑞死亡外,還造成暴紀濤左側第六根、第七根肋骨骨折,被認定爲輕傷二級。

庭審中出示的張旭光訊問筆錄顯示,審訊暴韶瑞的過程中,張旭光扇過耳光,對暴卓瑞使用過手搖電話機電擊。是他先動手打人,“其他新樂民警看見我動手打被指居人後才動的手”。

吳瑋濤的訊問筆錄中記載,基本上年輕民警在審訊暴韶瑞時都有過扇耳光、用手搖電話機和電棍電擊的行爲,張旭光曾讓民警電擊暴韶瑞的生殖器。

針對審訊暴欽瑞的情況,吳瑋濤供述,對暴欽瑞集體審訊了三、四次,對暴欽瑞用過“開飛機”,扇耳光,用手搖電話機電手指、腳趾等,“參與審訊的人基本都用過這些手段”。

暴繼業向南方週末記者回憶,手搖電話機的外表是墨綠色的長方體鐵盒,有兩根電線,辦案人員用夾子把電線夾在他的左右手,再搖動電話機。電流通過全身時,“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全身抽搐”。

除了在新樂賓館內被刑訊逼供外,他還曾被帶到新樂市一處農家小院審訊。

暴韶瑞回憶,在小院裏,他被放進一個鐵籠子裏吊起,腳幾乎挨不着地,有辦案人員往他頭上澆水,然後用電線綁住他的後腰進行電擊,“這次電流特別大”,“身體一下就繃直了,感覺電流從指尖和頭頂竄出來,心臟要蹦出來了,呼吸困難上不來氣”。按照多名被告人在訊問筆錄中的說法,是張旭光搖的手搖電話機。

庭審中,8名被告人均不同程度否認了在偵查階段訊問時承認的刑訊逼供行爲,多數被告人否認使用過手搖電話機和電棍。

其中,張旭光幾乎對指居期間的訊問筆錄(認可了看守所裏做的)全部翻供。在被詢問自己在刑訊中用過哪些工具時,張旭光表示“忘了”。他還說自己僅對暴韶瑞進行過刑訊逼供,也沒有使用過手搖電話機。

張旭光稱,案發後,他自己在被指居期間也遭受了刑訊逼供,其間的訊問筆錄內容不屬實。其辯護律師指出,在張旭光被指居期間,他多次申請會見張旭光但未被許可。陳澤平則表示,他的訊問筆錄存在誘供,是檢察院偵查人員在給他看過其他人的筆錄後讓他記憶,再按他們說的做筆錄。

二人的辯護律師已在庭前會議上提出排除非法證據的申請。

庭審中,審判長宣讀了調查結果:合議庭調取了審訊同步錄音錄像,未發現偵查機關對張旭光采用了暴力方法或變相肉刑手段。對陳澤平提出的被偵查人員誘供,合議庭經審查未發現上述問題。

嫌疑人死前,發生了什麼?

搶救三個多小時後,新樂市醫院宣告暴欽瑞死亡,時間是2022年7月20日凌晨。這是他被指居的第13天。

新樂市醫院的搶救記錄顯示,2022年7月19日21點38分,醫院接到急救電話,暴欽瑞隨後被送到醫院。對於送醫前發生了什麼,民警和暴繼業有不同的說法。

新樂賓館曾是新樂市政府招待所。按照多名被告人的說法,酒店一樓西北角是指居區,與酒店大廳有扇大門阻隔,內有兩三間指居室,不訊問時,嫌犯就待在裏面,屋內有鐵質審訊椅、鋪在地上的墊子等。二樓、三樓是辦案人員住宿的房間,審訊工作在房間內進行。

法庭上,當庭出示的邢子超筆錄稱,7月19日上午,他和王子謙提審暴欽瑞。覈實問題時,暴欽瑞沒說重點,他就用皮帶、 PVC管打他。暴欽瑞是出了名的不服管教。王子謙在筆錄中表示,他對7月19 日的事情想不起來了,但記得問過暴欽瑞資產情況。二人在庭審中均對此翻供,稱當天沒有提審暴欽瑞。

他們的辯護律師稱,案件中被恢復的新樂賓館三樓樓道的監控錄像顯示,暴欽瑞當天沒有被帶到三樓審訊。

不過,按照暴繼業和暴韶瑞的回憶,除了被帶去三樓,自己也曾在一樓的房間被訊問。

2022年7月19日晚,暴繼業聽見屋內保安低聲議論,“完蛋,電呲(音)了”。雖然臉上蒙着眼罩,他還是能透過縫隙窺到指居點屋內的情況。他注意到,約半小時前,和自己同屋的暴欽瑞被辦案人員帶走訊問。一開始,隔着房門,他還隱約能聽到慘叫聲,後來,聲音就消失了。

對如何發現暴欽瑞身體不適的情形,邢子超供述的版本是,7月19日當晚,王子謙和張旭光等人出去喫飯了,晚上8點左右,他和吳瑋濤、陳澤平3人在房間內打遊戲,後決定去一樓指居區轉轉。三人進去後,暴欽瑞說要出去透氣,就打算把他帶到賓館一樓大廳透氣。剛出指居區大門,就聽到撲通一聲,暴欽瑞倒在了地上。

吳瑋濤的供述顯示,當晚,在指居室內,他看到暴欽瑞戴着手銬坐在鐵質審訊椅上。

按照邢子超的說法,暴欽瑞在晚上八點多倒地,而醫院接到急救電話的時間已逾晚上九點半。

中間一個多小時內發生了什麼?邢子超在法庭上的回答是,他記錯了時間,他們去指居區時應該是晚上9點多,暴欽瑞倒地後就有人打了120。

庭審中,被告人均稱自己在辦理“5·25”專案時,不清楚嫌犯在指居區的居住條件如何,是否有長期被固定在審訊椅等情況。他們稱,指居區由保安負責管理,辦案民警很少去指居室,提審時是保安將人從屋內提出,交給民警。

有10名看守保安作爲證人接受保定市人民檢察院詢問。公訴人出示證據時提到,據保安描述,指居室內,嫌疑人都在鐵椅上坐着,戴着手銬、頭套、腳鐐,平時不讓說話也不讓動,每頓飯給一個饅頭、一點鹹菜、一杯水或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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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專案期間,偵查人員對犯罪嫌疑人進行電擊時使用的手搖電話機。(受訪者供圖)

第一份屍檢報告不被採信

起訴書指控,對暴欽瑞實施刑訊逼供的,有張旭光、邢子超、王子謙、吳瑋濤、馬林炫5人。他們的行爲導致了暴欽瑞死亡。

庭審中,張旭光不承認對暴欽瑞有刑訊逼供行爲,其餘4人則認爲自己的行爲並非導致暴欽瑞死亡的原因。

關於暴欽瑞的死因,出現了兩份結論不同的鑑定報告。

一份是山西醫科大學司法鑑定中心經石家莊市人民檢察院委託在2023年4月作出的。鑑定報告中的結論是,暴欽瑞的死因排除機械性損傷、中毒,不排除竇房結病變引起心電紊亂、心臟驟停。

石家莊市人民檢察院向暴繼業出示這份鑑定意見時,暴繼業不認可結論,沒有簽字,並申請重新鑑定。

2023年9月19日,南方週末報道此案。最高檢督辦後,最高檢司法鑑定中心作出了第二份鑑定,意見是,暴欽瑞死於肺動脈血栓栓塞引起的急性呼吸循環功能衰竭。肺栓塞由下肢深靜脈血栓形成並脫落導致,與他生前遭受長期限制性體位、反覆機械性損傷、電擊損傷等有關。

蓮池區人民檢察院採信了第二份鑑定。公訴人說明了未採信第一份鑑定意見的理由:山西醫科大學司法鑑定中心鑑定人孫俊紅在接受保定市人民檢察院詢問時指出,石家莊市人民檢察院提供的材料太少,“當時我就不想做這個鑑定了。但爲了案件能夠繼續進行,也是校友找到我,我最後還是同意做這個鑑定”。

多數被告人的辯護律師亦認可第二份鑑定意見。針對暴欽瑞的死因,控辯雙方爭議焦點在於,是什麼原因導致了暴欽瑞肺栓塞形成,是長期被固定在審訊椅上久坐,還是電擊或用鎬把、PVC管等的擊打?

受辯方委託出庭的法醫胡志強認爲,暴欽瑞符合肺栓塞死亡,全身無致命性損傷,多處淺表損傷未達到體表面積的6%,不構成輕傷;肺栓塞的發生是多因一果的關係,具有一定的意外性和偶然性。

受辯方委託出庭的另一名法醫張繼宗論證了馬林炫的行爲是否導致暴欽瑞死亡。在案證據顯示,在農家小院審訊時,馬林炫用鎬把將暴欽瑞的一隻腳底板打破了,流了血。屍檢時,檢出暴欽瑞腳底部有傷。張繼宗認爲,不論是參照哪份鑑定意見,馬林炫的行爲都與暴欽瑞之死沒有因果關係。

被告人的辯護律師提出,在指居場所負責看守的保安和醫治暴欽瑞的醫院也需要爲暴欽瑞的死亡承擔責任。

他們認爲,暴案涉案人員在指居室內由保安看守,是保安而非偵查人員造成了暴欽瑞的長期限制體位。而新樂市醫院在急診時因誤判暴欽瑞有心臟疾病,未採取治療肺栓塞的針對性措施,延誤了最佳搶救時機。

被害人的訴訟代理人對此作出回應,認爲將暴欽瑞送醫的辦案人員向醫生隱瞞了其遭受長期限位限制、電擊和毆打的事實,即便醫院誤診,也是公安機關的責任。

至於將責任歸結於保安的說法,被害人的訴訟代理人指出,用於限制體位的鐵椅子是張旭光安排民警拉進指居點,暴欽瑞死亡後,也是由民警擡出指居點。況且,民警每天都會提審暴欽瑞,如果是保安擅自作出的虐待行爲,暴欽瑞可以即時反饋問題。訴訟代理人認爲,保安是辦案機關的輔助,限制體位虐待行爲得到了辦案人員的直接安排和長期默許。

“攻守同盟”

暴欽瑞死亡當晚,銷燬證據、建立“攻守同盟”的行動就開始了。

按照邢子超供述,2023年7月19日晚,還在醫院時,張旭光就讓他們刪除了手機裏所有涉及暴欽瑞專案的信息。

在案材料顯示,石家莊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鬍偉目前已因涉嫌妨害作證罪等罪名被保定安國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

胡偉曾供述,2023年7月20日早上,他與張旭光、耿春遠在一樓大會議室召集全體辦案民警開會,要求大家對外保密,對內要監督保安不要向嫌疑人透露相關信息。此外,“5·25”專案還要繼續辦理,儘快形成筆錄。

之後,胡偉與張、耿二人開了小會。會上,胡偉要求解散或退出該案的微信羣,避免檢察機關獲取羣裏之前的聊天記錄。胡偉還以市局領導的身份在7月20日見了負責審訊暴欽瑞的邢子超和王子謙,意在給他們增加信心,避免在檢察院調查中頂不住壓力說了刑訊逼供的情況。

指居點的監控錄像、審訊椅等物品,由馬帥處理。馬帥在訊問筆錄中稱,7月20日凌晨, 張旭光就讓他把監控錄像中的兩塊硬盤拆下來。出事後的一兩天,張旭光又讓他找個地方把新樂賓館和小院的鐵椅子及鐵籠子藏起來。

多名被告人稱,此後,張旭光又在不同場合與他們交談,告訴他們要“一條心”,賓館監控的硬盤已經讓馬帥銷燬,檢察院找不到實質性證據,“如果說了(刑訊逼供),大家一起完蛋”。

爲應對檢察院調查,張旭光還讓他們進行模擬審訊,討論檢察院可能會問什麼、該如何應對。演練時,由於馬林炫比較緊張,張旭光擔心他成爲突破口,故讓馬林炫稱自己是綜合組的,負責跑手續。

多名被告人在庭審時承認在事發後試圖建立“攻守同盟”,張旭光則當庭翻供,稱對此自己沒說過,也沒聽見過。

事實上,馬帥最後未清除專案組聊天記錄,也沒有銷燬鐵椅子、手搖電話機、硬盤等物品。

庭審中,公訴人出具的證據顯示,偵查機關從馬帥手機中獲得了前述“5·25”專案成員分工表。公訴人還提到了物證來源:從馬帥好友處查出鐵籠子1個,鐵質審訊椅10把;在馬帥宿舍櫃子內發現手搖電話機1部;在馬帥家中查出手搖電話機3部和存放監控錄像的硬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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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14日,新樂賓館一樓,部分房間的四壁均爲軟包牆。暴繼業稱,他們曾在這裏被監視居住。(南方週末記者韓謙|圖)

案中案:最初舉報人被控誣告陷害

“5.25專案”最終並未查出暴繼業等人有犯罪事實,但一開始又緣何立案?

此案最初的舉報人,是與暴繼業同村的暴增強。2024年4月25日,暴增強因涉嫌誣告陷害等罪名被保定市平山縣公安局刑事拘留。2025年1月2日,該案由平山縣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

起訴書指控,暴增強與暴記忠(暴繼業弟弟)、暴繼業家族有矛盾,2022年年初,暴增強通過實名舉報信的方式向石家莊市公安局、河北省公安廳等部門舉報暴記忠等人涉黑涉惡線索。

2022年4月,石家莊市公安局將暴繼業等人的犯罪線索交裕華區公安分局調查覈實。覈查過程中,暴增強指使包工頭孫會強等8人作僞證,故意捏造事實。

暴記忠回憶,和暴增強的過節發生在2020年,因爲村裏要修路,便清理了暴增強房後佔道的雜物。當時,他是村裏的黨支部書記,事發後,暴增強多次到村委會和他家裏鬧事,索要賠償。

孫會強在接受南方週末記者採訪時坦言,自己當時的確做了僞證。他曾參與過暴繼業的瓷磚廠廠區建設,雙方關於工程款數額有20萬元的出入,2022年年初,正處在協商階段。暴增強許諾孫會強,只要按他說的做,說在討薪時被暴繼業、暴記忠等人毆打,不但工程款能要回來,甚至比他提出的數目更高。

2023年9月,南方週末記者曾聯繫上暴增強。他提供的說法完全相反:是暴繼業、暴記忠等人從指居點出來後,通過“威逼利誘”的方式,收買舉報人孫會強等人,讓他們翻供。

除被控誣告陷害罪名外,平山縣人民檢察院還指控,暴增強涉非法拘禁、尋釁滋事、保險詐騙、敲詐勒索等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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