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四:在逼良爲娼的社會里,人人都愛勸人從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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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我有一個觀察,逼良爲娼的社會里,人人都愛勸人從良,就像每一家夜總會包廂裏的屏幕上,總是輪播着嚴禁賣淫嫖娼。更像是前陣子很多地方爲了防止跳橋自殺事件發生,橋欄邊安裝上了帶巨大尖刺的防護網,更可笑的是還掛着塊牌子:嚴禁自殺,違者罰款。這些東西,在這次吳柳芳被封又被解禁的前滾翻後空翻又單臂大回環的全能過程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這次吳柳芳事件,各方的表現,我做個無意冒犯當事者但又恰當很容易被人理解的比方,有同行管晨辰的相輕:我們都在酒店公寓,你怎麼能去站街;有平臺方的一封了之:事關舉國體制,別給我們惹事,我們剛被鍾睒睒噴了;還有深度的調查者:她迫於生計,她給爸爸攢醫藥費,她做公益……,你怎麼能要我錢,我是來暗訪的;還有熱心的嫖客:有手有腳的乾點什麼不好,以後有事找大哥,大哥包月;也有純純的嫖客:你是個好女孩,跟我走,以後我養你……,你怎麼不識好歹,你這個蕩婦;當然也有自由的嫖客:我一直提倡合法化交易,這樣可以促進行業發展和服務質量提升以及降低犯罪率,你看這次能打個折嗎?只是很少有人跟她說,你沒問題,這是個逼良爲娼的社會,因爲這樣說,大家都會覺得你是個瘋子,連吳柳芳本人恐怕都會覺得你有毛病。畢竟在所有的此類受害者中,她不是最慘的那個,她有過比很多人大的多的機會,前幾天她還有發聲的機會,而今天已經坐擁大幾百萬粉絲的她,可以說是已經完成了她的改命大業,而很多其他人,是誰,在哪,如何,我們都不知道,但我們知道,“她們”存在着,大量存在着。
今晚大概會掀起“勸人從良”行業歷史性的高潮,因爲他們覺得吳柳芳被他們帶上岸了,而且還一飛沖天。勸人從良這件事,一直是被挖苦詬病的。米蘭昆德拉說:“中國男人有兩大愛好: 拉良家婦女下水,勸風塵女子從良。”這就像我們看片時,常感嘆,這麼漂亮的姑娘拍片可惜了。而我們在現實生活中遇到漂亮姑娘,又常感嘆,這麼漂亮的姑娘不拍片可惜了。在不同的場景裏,基於不同的需求,我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我,一個兩面人,我們要透過現象看本質,迴歸本我,什麼是本我,我並沒有比她“良”,何來勸人從良一說,在逼良爲娼的社會,我勸人從良,我準備付出什麼,如果我不付出,那不是斷人生路嗎?我能付出什麼?我去操那個逼良爲娼的社會,徹底改變生態,還是獻出自己的精神物質財富救風塵?恐怕兩樣都做不到,那就完全談不上什麼勸人從良了,張嘴閉嘴勸人從良,只是一句便宜話,一句完事後高高在上的話,一句讓自己繼續站在道德高地上的話。
勸人從良這件事是把雙刃賤,因爲你要勸人從良,不可能在大街上隨便拉個人就勸她從良,這樣的話我勸你從醫。要勸人從良必須得喜歡去不良場所,一個喜歡去不良場所的人又喜歡勸人從良,這不是精神有問題嗎?或者說這不是賤到骨頭裏了嗎?你勸人從良,我勸你善良。喜歡勸人從良的人,大概是書讀多了,特別是那些閒書,唐傳奇、宋話本、元雜劇、明清小說中,都有很多青樓題材的,唐傳奇的審美取向受魏晉南北朝的影響,自由灑脫,追求的是男女之間的平等情感。而宋代傳奇中,則大多數側重於說教,裏面的女主,都是看重名分,嚴格遵守倫理道德,忍辱負重喫盡苦頭,到最後只是要一個男人給的明媒正娶的名份,實在是反動,這是一種居高臨下不由分說的態度,既希望女性安於賣笑的處境,又要求她們深通禮義人倫之道,只能說宋代的先生們被理學折磨的心理扭曲了。而後世之人,深受其害,好的沒學到,這種扭曲的心理,深諳此道。所以,今夜,當吳柳芳成了坐擁大幾百萬粉絲的頭部女主播時,會有很多當初支持她的人睡不着了,甚至開始指責她了,什麼同溫層同理心,蕩然無存,人家已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你還是地上的那個兩面人。
勸人從良那撥人,其實跟指責別人擦邊那羣人,是同一撥,只不過是越來越老,越來越慫,越來越軟。明傳奇小說三言二拍中,有一則《賣油郎獨佔花魁》,說的是賣油郎秦重,看見青樓花魁王美娘,被其美貌傾倒,心想“若得這等美人摟抱了睡一夜,死也甘心”,這纔是一個男人正常的心理狀態,換到現在的人看到了,輕則舉報王美娘擦邊,重則就要打掃黃打非的舉報電話了,這是變態。我看了幾個吳柳芳的跳舞片段,並沒有過多美顏,挺美的,小臉也紅撲撲的,我不禁想起老舍先生的一句話,“人世間的真話本來就不多,一個女人的臉紅就代表很長一段真話。”如果非說吳柳芳擦什麼邊了,那就是她說了太多真話。我們得明白一個道理,先是有了一個喜歡上綱上線的大環境,纔有了所謂的擦邊過線一說,你不弄個邊設個線,我擦你媽啊,而且你們還提供那麼多擦邊的工具,什麼拉長腿,放大胸,錐子臉一類的工具,抖音平臺這點真不好,你是個開棋牌室的,牆上貼上嚴禁賭博的標語就行了,“逢場作戲亦盛傳於勾欄中”,勾欄裏的逢場作戲是爲了服務客人增強體驗感,你們貼嚴禁賭博的標語也類似逢場作戲,好在你們解封了吳柳芳,否則你們的行爲就相當於人民羣衆在你棋牌室打個一塊錢的麻將,你們還真報警了。
一個正常的社會,不應該存在逼良爲娼的現象,但可以出現勸人從良的情況,逼良爲娼是沒得選擇的社會問題,勸人從良是個人選擇的問題,我們還得意識到,逼良爲娼有問題,但即便沒有逼良爲娼這回事,她人也可以選擇爲娼,就像我的朋友朱學東老師說的那樣,“我挺吳柳芳們,既非其個人過去艱難的際遇,也非僅僅因爲其改命的掙扎,而是基於一種基本的每個人不能被剝奪的自我選擇生存和生活方式的權利。如果不捍衛這種權利,任何人,不僅僅是吳柳芳們的這種權利,都可能被剝奪。一如諸君所見。”但估計還有好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依然沒有改變,就像當年給希望工程打個五十塊錢就覺得自己參與公共建設了,行使公共權力了,就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了,其實唯一該說你是個好人的是郭美美們,不過她也不會說,她只會覺得你是個小可愛。
迪馬倫特《老婦還鄉》裏有這麼一句話,“這個世界曾經把我變成娼妓,現在我要把整個世界變成妓院。”我很欣賞這句話,冤有頭債有主,不像是《笑傲江湖》裏的東方不敗,被令狐沖傷害後,居然決定殺盡天下負心漢,要殺你就殺令狐沖一個人就好了,關其他負心漢什麼事,這就像現在很多人特別是女人,一遇到問題,不論是個體給她造成傷害了,還是社會性的問題,她永遠把問題歸咎於男人身上,喜歡把男女對立起來,弄得我們都不敢公開喜歡女人了。男人是有很多毛病,可男人是不是個好東西真不重要,我們生活的社會得是個東西才重要,男人是喜歡勸人從良,可男人沒有能力逼良爲娼,無論男人喜不喜歡擦邊,那條邊都不是他們劃的。最後說這些,是因爲想起這幾天看了董浩叔叔的視頻,當年看他節目的孩子,現在也都三四十多了,很多人給董浩叔叔留言,告訴他自己多麼累多麼辛苦多麼難熬生活多麼糟糕多麼一地雞毛……,很多無法對家人對親人對旁人的訴說,也一股腦說給董浩叔叔聽……,像個孩子一樣,這裏面很多都是男的,我也感同身受了一下,眼淚一下就掉了下來,當然,這些睡一覺就好了。可我擔心的是,萬一有個男體操運動員,遇到了像吳柳芳一樣的問題,他該如何擦邊,大家該如何是好,一個逼良爲娼的社會,變成了一個操蛋的社會,我們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