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夜騎開封,一種新時代的羣體性癔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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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萬的大學生,凌晨從鄭州出發,騎行5個小時,駛向50公里外的開封,這是一種新時代的盛大景觀。

法國思想家居伊·德波認爲,景觀本質上是 “以影像爲中介的人們之間的社會關係”。

夜騎開封,就是這種景觀。

據媒體報道,這場幾十萬人模仿的騎行活動,還要從四個鄭州的女大學生說起。

四個女生下課後,想喫開封的灌湯包了,晚上7點出發,從鄭州騎行50公里,花了3個小時,抵達目的地,享受到了美味的灌湯包。

當然,她們也發了社交媒體。

從一開始,這場行爲藝術就是視覺性的,放着10塊錢的流水班車不坐,放着20分鐘的高鐵不乘,非要費勁巴拉花好幾個小時騎50公里,他們追求的就是這種視覺性的景觀。

重要的是以一種景觀的形式被看見,而不是真的觸達目的地本身

後來的模仿者看重的,也是這種視覺性的景觀。

而當小紅書和抖音等參與進來後,這種視覺性的景觀就變成了一種盛大的媒介景觀。

它樹起“青春沒有售價,瘋狂就在當下”的價值觀大旗,以“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爲指導思想,喊着“PASSION”的口號,幾十萬人的騎行,就成爲一種裹挾性的、強制性的獨白,它正確地不容爭辯,任何在它面前掃興的人,都是不受歡迎的。

我看了很多夜騎開封的視頻,鏡頭中的每一個人都慷慨激昂,笑得那麼開心,“青春在這一刻具象化了”,成爲騎行短視頻最常見的文案。

這是追求實在意義感的人不能理解的快樂,他們不能理解,開封的灌湯包就那麼好喫嗎?去開封到底要幹嘛?他們也不理解,花更多的錢,受更多的罪,累得半死不活,到底圖啥?

舒舒服服地去玩不好嗎?不好。

因爲,在路上的騎行本身,成爲了意義的全部。或者更準確的說,在路上騎行時的快樂,成爲了意義的全部。

這就是景觀的自我實現,它的手段,同時也是它的目的。

從這個角度來看,即使不叫停,開封接住這波流量,即使能轉化爲經濟效益,也必定十分微弱。

當騎行的意義指向自身,開封的灌湯包就成了一個藉口和由頭,而在路上的快樂也就變得空洞、虛無和無意義。

但正因空洞、虛無和無意義,這快樂就越發迷人。夜裏的騎行,擺脫了白天的生活和學習的意義和責任,以及秩序,它追求的就是野生的、自發的、輕盈的快樂。

這一點,把夜騎開封跟馬拉松和音樂節區別了開來。

雖然都是快樂,但年輕的大學生們不願被動地等待被安排,不願只作爲臺下的觀衆陪襯臺上的演員,他們試圖自己創造景觀,併成爲景觀的主角。

因此,如果非要說,夜騎開封,其實和萬聖節更像,它們是快樂的不同版本,卻都殊途同歸:

從日常生活中短暫的逃離,把自己拋入一個陌生的空間,組成並投入一個集體,被人羣看見,並和人羣一起,被更多的人看見。

二三十萬夜騎的年輕人,似乎在用行動向世界宣佈,他們要的其實很簡單,不是成功,不是貢獻,而僅僅是快樂,純粹的、稀缺的、輕盈的快樂。

而在熱血肆意的騎行開封背後,是不是也有着不爲人知的壓抑和苦悶呢?

有作者說,上萬人集合夜騎,是一種“羣體性癔症”。

我覺得這是準確的判斷,不過,是從理解的角度去看。

成千上萬的年輕人,要走出生活的軌道,騎行在路上,且只爲了騎行在路上,曠日持久,樂此不疲,是不是意味着,我們的社會可能確實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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