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鬼怪並不會因此遁去”（外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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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6日在江蘇無錫工藝職業技術學院發生持刀傷人案件。11月19日，湖南常德鼎城區永安小學門口也發生無差別撞人事件。中共對這些事件均採取十分嚴格的審查。

在本期的【404文庫】欄目中，我們將選讀過去一週中與此事件有關的三篇404文章。

一、水瓶紀元｜珠海體育場兇案翌日

在珠海體育中心撞人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天，微信公衆號“水瓶紀元”發佈文章講述彼時珠海體育中心附近的情況。但該文在發出後不久便被全網刪除。

作者寫道：

凌晨一點，體育中心南門已經沒有什麼人，門口的保安面對零星來詢問的市民，反覆說“我也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但當有人直接問“傷者被拉去哪兒了”，他回道，“你們直接去抖音上看吧。”

體育場用於清理作業的灑水車

健身廣場門口有一位保安值守，裏面有兩輛灑水車正在進行清洗工作，約莫有30位身着“香洲環衛”工作馬甲的環衛工正在作業。

凌晨，身着“香洲環衛”工作馬甲的環衛工人正在清理作業。

一位環衛工說，她們晚上十點左右就到達了體育中心門口，等待作業。凌晨1點40分前後，她們清洗完畢，面無表情，撤離現場，但空氣中仍可聞到絲絲血腥味。

12日白天，華先生的工作是在體育場西門處的廣場值守，從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如果有人靠近，我就叫他不要繼續走”，他值守的廣場是最靠近事發地的一處寫字樓，從昨晚事發之後，寫字樓的廣場被圍起了圍欄。

但他強調自己不是安保，“附近那些穿白色衣服的纔是”，而他只是“被領導叫過來協助工作的”。

和許多在附近的人一樣，華先生的微信裏有好多現場視頻，每一個都慘烈無比，他點開一個，視頻裏全是倒在地上的人，有的人腦袋流了血，“光這個視頻（倒地的）就有二十個多”。

至於現場的傷亡人數，華先生也很坦誠地表示，“不知道，領導交代過的，什麼都不能說，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這種守口如瓶的自覺幾乎印刻在附近許多商戶的心裏，我們試圖沿街詢問，但一無所獲。

在附近的便利店，工作人員送走買東西的警察時說道：“放心，我們肯定知道，不能亂傳的。”

三束白色菊花被放置在一棵大樹下

便利店外，三束白色菊花被放置在一棵大樹下。兩名警察發現後詢問顧客送花者身份，未果，但並未拿走花束。

事故發生的時候，正是2024年中國國際航空航天博覽會（以下簡稱航展）開幕的前一天，航展自1996年開辦，每兩年舉辦一屆，是珠海市的“盛會”，一名網約車司機說，航展前一週，他的客人有百分之五十都是爲航展而來的，他認爲航展爲珠海這個沒有什麼工業的旅遊城市帶來了人氣。

事故現場的視頻起初在各個社交媒體上傳播，又接連被屏蔽，但消息始終無法截斷，甚至有人在地圖軟件的實況功能裏詢問，“有沒有現場的照片？”、“SUV撞了多少人？”在社交平臺上，不斷有人發帖詢問，“珠海體育中心今晚發生了什麼”，有人悼念，“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但幾乎每條帖子下都有爭吵，關於是否應該繼續傳播現場消息。

有多個賬號複製粘貼着同一套話語：

“請各位黨員在羣裏正面引導，全世界都在關注珠海，在這個時候出現這種狀況，不一定是簡單的報復社會的小概率事件，不排除有境外勢力故意作亂，請大家鎮定，不要輕易上當，不轉發引起更大的恐慌，不轉發就算我們市民對國家最大的支持”。我們無法得知，這些話語是否出於市民自發意願。

二、基本常識｜很痛心但很遺憾，沒有什麼辦法能阻止悲劇發生

微信公衆號“基本常識”作者項棟樑也發佈文章對珠海體育中心撞人事件進行評論。

文中寫道：

出了極端重大惡性案件，人們的第一反應往往是追責：

爲什麼沒能阻止兇徒作案？如果提前採取了某些措施是不是就能阻止悲劇發生？

然後是亡羊補牢的第二反應：

能不能做點什麼來避免類似悲劇再次發生？

覆盤反思和防微杜漸都是很好的觀念，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夠幫助我們所在的社會進步完善。但是很遺憾，發生在珠海致數十人遇難的這場惡性案件，其實沒有什麼簡單直接的辦法能夠預防和避免。恰恰相反，如果爲了交差而硬要做點什麼，運動式地採取某些措施，反而可能激化產生新的社會矛盾。

最容易被想到的措施是加強安保、增加安檢。很多人把增加安保安檢當成解決社會治安問題的萬能良藥，但任何安保都是有範圍和有限度的。

具體到珠海這座體育場來說，其夜間本身是有保安駐守巡邏的，也設置了防止機動車駛入的關閘。還能怎麼加強安保呢？

槍支可以禁絕，刀具可以管制，菜刀西瓜刀也用鐵鏈鎖上嗎？現在是越野車行兇，能禁止越野車上路行駛嗎？

很痛心，但很遺憾，真的是沒有什麼直接的辦法可以預防。

在亡羊補牢的措施裏，被提到最多的是及時摸排化解社會矛盾，摸排盯防重點人羣，這也是各地發生惡性公共安全案件後的常規動作和標準動作。

每當政府要舉辦什麼重大會議、慶典活動，需要營造安定祥和社會氛圍的時候，這些“重點人員”就會被重點關照一遍。

你說這麼做有用嗎？或許是有點用的，清查一遍，威懾一番，也許真能避免短期內出現惡性案件。但是，這些“重點人員”的問題解決了嗎？必然是沒有的。

三、亮見｜又一起撞人事件，太無力了！

11月19日，湖南常德鼎城區永安小學門前發生的撞人事件也在中文互聯網上引起關注，但當局不僅對相關討論進行屏蔽刪除，官方的通報處理也含糊了事。

對此，微信公衆號“亮見”在一篇被刪除的評論文章中這樣寫道：

又是一起惡性事件。

離珠海不到10天，離宜興僅僅3天，而成都就在昨天。

面對這麼簡短、粗糙的新聞，我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

想說的話，已經在接二連三的類似事件中說過，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其實同樣也沒有什麼新鮮道理。

前幾起案件，好歹還有些有效信息，這次，連基本的信息都沒有了。

到底是人撞人，還是車撞人，如果是車撞人，是電動二輪車、轎車還是大巴車？

具體傷亡情況可能確實在瞭解中，但撞人的是什麼，在寫新聞的時候，不可能不知道。

但把關鍵信息隱去，聽起來似乎就沒那麼嚴重。

這樣的處理方式，昭示了官方的應對思路，儘量把事情往小了引導，最好小到無人注意，這個社會就還是海晏河清。

可看看熱搜就知道，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把這件事只當成偶發的小概率事件。

閉上眼睛，鬼怪並不會因此遁去；

掩耳盜鈴，鈴聲也不會因此消失。

恰恰相反，閉上眼睛，更無法應對鬼怪的侵害。掩耳盜鈴，更聽不清警鈴的訊號。

當對第一起悲劇的真實性質視而不見，就是對第二起悲劇發出了邀請函。

不要假裝不存在，不要假裝沒發生，更不要假裝你和我就不會成爲下一個受害者。

是的，我們將長期和這種可能性爲伴，我們不得不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即使我們知道原因何在，也不得不承認我們的無能，這樣的困境，不是在個體層面能解決的。

可悲的是，我們除了避免爭端、散發善意，在大街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外，似乎別無可爲。

鑰匙不在我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