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手札:新聞界欠陳女士一篇人物特稿

當說出“新聞界欠陳女士一篇人物特稿”時,其真實的涵義不僅僅指一篇稿件能否問世出街,還指向業內技藝對壘大義的心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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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對公號“貞觀”之死的擔憂越來越大,一部分前新聞業者正積蓄滿腔怒氣。隨着更多機構媒體記者趕赴已逝新聞當事人陳女士的家鄉,並從村子、鎮裏、縣裏帶出有關她身份的真實信息,這些怒氣愈發高漲,撕裂了在職記者與退役業者的關係。‍‍‍

迄今爲止,在33歲逝者陳女士的身份信息中,得到村支書、她叔叔、縣鎮工作人員重新指認的包括:她不是畢業於北京211名校,她在縣裏考事業編的最高成績是第25名,她父母沒有借錢替她交房租,她骨灰被撒河裏是當地習俗。

這些信息的總成基本上動搖了“貞觀”那邊爆火文章的基調,這一基調由這些構成:一名失業無着的大齡女性,一名在考公潮流中的失敗者、一名被原生家庭壓榨的可憐女孩,一名在逼仄的社會中屢戰屢敗的棄兒,一名孤獨死去的零餘者。‍‍‍‍‍‍‍‍‍‍‍‍‍‍‍‍‍‍‍‍‍‍‍‍‍‍

社會反響暫且不論,當紅星新聞、奔流新聞等派出的突發記者,像偵探一樣定位並揭露貞觀精心隱藏的陳女士背景信息,並且實地走訪給出完全相反的核驗結果,“貞觀”建構的悲情故事面臨瓦解。而這些記者卻因求實的職業活動遭到前同行的詬病。‍‍‍‍‍‍‍

一些聚集了在職與退役記者的羣裏,逝者被揭示的信息越多,與貞觀一文差異越大,不可調和的爭吵越激烈。仔細看去,前新聞人對事實覈查活動的不滿,一大理由是未能獨立甄別,向外傳遞的信息都來自官方半官方信源,充當的角色可疑。‍‍‍‍‍‍‍‍‍‍‍‍

而在這一指責之外,一個更尖銳的駁斥是:你們都到了人家村口,就不該只滿足於信息覈查,還應該另外講述逝者陳女士的人生故事。因此,前方記者對覈查必要性的主張與辯護,與對前方記者的不滿、牴觸及譴責,需要一篇人物特稿來調和。‍‍‍‍‍‍‍‍‍‍‍‍‍‍‍‍‍‍

既然新聞記者粉碎了貞觀一文的悲慘故事,那這篇人物特稿就該是新聞界理應交出的工作成果——不是瑣碎的信息真假甄別,而是重新做一個逝者的側寫,給出令人信服的另一幅畫像。做覈查的媒體不僅有職責這麼做,在新聞倫理上也該有這等自覺。‍‍‍‍‍‍‍‍‍‍‍

現在,能不能產出這篇人物特稿,成了“貞觀”的辯護者嗆聲在職新聞人是否有誠意,檢驗媒體動機是否純良的唯一硬指標。假如拿不出逝者的新版故事,那現有的核查活動都會被歸咎爲搗亂,會被認爲與當地政府有不光彩的合謀。

至此,一場“對賭”已成。這場肇始於80後、90後新聞人之間的慪氣之舉,一如既往地演化成“用作品說話”/“無法用作品說話”自證的行業詛咒。顯而易見,這次賭局重複了既往許多重大輿論事件下“新聞何爲”的分歧,同時加入了隨機出現的惱怒。

這場“對賭”還說明,針對機構媒體公信力與記者操守的挑釁,早已從外部鬨鬧式的長期惡評,滲透到媒體圈內部。這一現實令人沮喪地佐證,新聞操作規範凌亂以致於無法共享,無力建立業內對話;且不存在一個所謂的新聞人共同體,它脆弱到隨時一拍兩散。‍‍‍‍‍‍‍‍‍

當“貞觀”文章中除死因之外的次級事實被職業記者逐一翻轉,塑造一個建立在真實信息上的逝者形象成爲急務,哪怕不考慮新聞圈內部楚河漢界般的對峙,這也是真相劇變後自然而然的閱讀期待。而這個時候,真正考驗新聞記者的時候剛剛開始。

爲“貞觀”辯護的人給出一個強有力的理由:自媒體沒有采訪權,因此它的事實覈查能力受限,所以不該苛求它的核驗結果,哪怕有事實差錯也該被諒解。那麼,當機構媒體闖進來,理論上它具備採訪權,可並非沒有能掣肘它的東西。‍‍‍‍‍‍‍‍‍‍‍‍‍‍‍‍‍‍‍‍‍‍‍‍‍‍‍‍‍‍

截至目前,記者突破的採訪前沿,止步於陳女士的叔叔,其父母弟弟都未受訪。顯而易見,要獲取陳女士的生前故事,這幾位至親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而這種微妙的局面,這就爲人物特稿能否順利採寫製造了極大的懸念。‍‍‍‍‍‍‍‍‍‍‍‍‍‍‍‍‍‍‍‍‍‍‍‍‍‍‍‍‍‍‍

對固原、咸陽、西安三地的有關部門來說,如果它們認爲存在一個不利的輿情壓力,那麼,在這個人物特稿問世之前,這個壓力不會消散。哪怕是最直接的淡化處理,都會讓數個敏感詞組成的社會風評縈繞不去,可見淡化處理並不明智。‍‍‍‍‍‍‍‍‍‍

此外,單純地針對“貞觀”的失實文章進行懲罰,同樣起不到對沖輿論的效果,儘管誰也擋不住這塊的行權。那麼,將輿情處置推進到何種地步就值得思量:是滿足於現有的多條信息證僞上有利,還是默認新聞媒進一步提供逝者的故事新編有利?

一個尷尬的可能性在於,如果新聞媒體根據翻新了的事實,提供逝者李女士的人生故事,未能超脫“貞觀”那篇佈滿所有流量密碼的文章,哪怕是共享一個悲情人生的框架,只怕還是無法彌合前述的業內分歧。而這種可能性無法排除。‍‍‍‍‍‍‍‍‍‍‍‍‍‍‍‍‍‍‍‍‍‍‍‍‍‍‍

輿論情勢至此,新聞被推着走,事實覈查已經完成了一部分媒體職責,懸而未決的人物特稿不可避免成爲完成職責的重頭戲。當說出“新聞界欠陳女士一篇人物特稿”時,其真實的涵義不僅僅指一篇稿件能否問世出街,還指向業內技藝對壘大義的心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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